憶 毛天領

我弟天領       By : 毛蔚領

在 林秀瓊老師的追思告別式上，見到了學弟 張建民，受他囑託，略寫一些弟弟 毛天領的事。

我家三姐弟分屬靜心小學一、三、五屆，所以遇到同樣的林秀瓊、陳淑娥老師，在家也會談談班上發生的事情。印象中，弟弟同學的名字有奚密、王德威、竺大綏... 等人。

記得陳淑娥老師給弟弟的評語曾是「好說話」，但他在家裡很沒地位。因弟弟是獨子，夾在三姊妹中，母親不敢驕寵他，怕他將來沒出息，反管教嚴格。比方說，和我這個大姐吵架或打架，母親會說「男生要讓女生」；和小妹吵架，母親會罵他「不知愛護妹妹」；與公家宿舍裏的童伴遊戲發生爭執，即使弟弟有理，母親也都指責他不對，而爸爸亦不曾對弟弟給予特別待遇。

考上大同初中，弟弟變得較沉默，他喜歡去租書店租一些戰爭推理性質的小說，有時也會把班上男同學講的「顏色」笑話帶回家，讓大家笑翻。然難以想到的是他常犯的頭痛毛病竟嚴重到無法唸書睡覺的地步，以致初三上快結束時不得不辦休學，在家念茲在茲的還是要回校念書考上建中，替父母爭氣。

生病期間到處看中西醫，卻查不出正確病因，人也削瘦，家中甚至舉債帶弟弟到當時的貴族醫院—宏恩醫院作一系列全身 X光檢查，依舊找不出答案，最後居然到眼睛失明的地步，且偶然講話會失序，於是到台大醫院神經科看診。

台大醫院要弟弟住院，七月的醫院是實習醫生的天下，每個人都對弟弟的眼睛腦袋動手一番，母親看到心痛，有回母親下班晚去醫院，弟弟獨自摸著牆壁去浴室洗澡，被熱水燙傷。總之，一人生病，全家不寧。有段時間我很痛恨弟弟，為什麼吃了藥不肯休息，還在看書，甚至偷吃醫生禁止的汽水及冰品，簡直是自作孽，不可活。有時吃了藥又嘔吐出來，不但浪費錢，也浪費熬藥的精力。但等日後翻閱弟弟留下的日記，才知他不只一次頭痛到想去撞牆自殺，可他卻從未說明，造成我一輩子的內疚。

最終醫生發現有可能是腦部的問題時，爸媽讓弟弟再轉到中心診所，因為當時的施純仁醫生是醫界腦部手術權威。從弟弟腦部打了四個洞去探視，才知松果腺周圍長了四個腦瘤，壓住視神經，以致影響視力，但醫生說不能動開腦手術，失敗風險大。走投無路的情況下，醫院又發現我們吃中藥，只好辦出院。回家四天後，弟弟便告別人世，那天正是農曆的八月初一早上。前一晚，弟弟精神突變得很好，和爸媽我們握手，並唱了茉莉花這首歌給我們聽，愚騃的我，不知那叫迴光返照，一心以為弟弟的病情吃了中藥有所好轉，次日還去暑期工讀，結果，弟弟病逝時身邊沒有人陪伴。

民國五十八年的暑假，弟弟走了，是否他的名字取錯了？「天領」意謂被天領走？有限的手足情，我從不知珍惜，反常在弟弟面前擺大姐威風，等他不在了，竟不敢多去審視與他有關的許多東西。如果說，做錯了事，還有機會去說「對不起」，還有機會去彌補，那仍是幸運的，我呢？

曾作夢遇到弟弟，清癯的模樣一如往常，然無病容。我驚訝的說：「弟，你沒病啊？」他笑著回答：「我沒生病呀！」霎時就清醒過來。我不知這夢境的意義，但我願相信，弟弟早已投胎去修另一個人生的功課了。

( 在此代表第五屆全體同學 特別謝謝 毛大姊真情的來函 )

靜心六六 

親愛的 蔚領大姊, 您好...

真是太感激您所做的一切... 您千萬別再自責... 天領只會因有您如此優秀的姊姊而驕傲......

在 林老師的告別追思儀式上，萬萬沒想到您會來相認... 您好像知道我們所有同學都萬分懷念 天領... 在我們每次的聚會中，幾乎都會提到他... 對於他的英年早逝 扼腕痛心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