給 林老師的信

林老師，

      我們是民國55年畢業的第五屆。這幾年由在臺灣的幾位熱心同學發起組織靜心同學會，竟然聯絡上不少同學。一晃四十多年過去，大家真都成爲“老同學”了。因爲人在國外，我錯過了多次的聚會，但是從照片中還能依稀看出當年一些同學的身影。齊克靖、李念祖、張中伍、黃雯瑩……，還有好多記得或不記得的同學排排坐照相，仿佛之間，每個人的後面都藏了一個小女生、小男生，隨時準備跳出來似的。

      大家見了面聊些什麽呢：這些年都好麽？你在這裡那裏？但是共同的話題一定離不開靜心，還有我們的老師們。印象中的林老師總是穿著素淨，不怒而威。但是陳淑娥老師濃眉大眼，總拿著教鞭，也好像不太好惹。現在回想起來，不太記得我們更怕的是您，還是陳老師。

      但是您和陳老師真是負責認真的好老師。還記得您教的國語課、作文課要求都是超高標準。每次改回來的作文簿上，有仔細糾正的錯別字，有鼓勵的評語，有“錯字罰寫一行”的教訓。多少年後，寫文章成了我工作的一部分，不禁常常想起靜心那幾年的基礎訓練，真讓我受益匪淺。

      靜心是一所特殊的學校，在靜心教書的老師也一定是出類拔萃的老師。那個年代上初中還要聯考，競爭的激烈，今天的小學生哪裏想象得到？您和陳老師背負家長殷切的期望，努力讓甲、乙兩班學生出人頭地，壓力可想而知。然而當時的我們年紀太小，顧不了那麽多，對老師自己的背景、個性更無從理解。日後進了初中、高中、大學，早就把小學的記憶擱在一邊了。

      這是爲什麽當收到建民的消息，知道老師大去，那些遙遠日子一下湧上心頭：那總統府貴陽街上的校園，那二樓靠邊的甲乙兩班教室、大大小小的同班同學，那打上下課鐘的老牟，那結婚前很美麗、結婚後變胖了的楊經星老師，那看起來很老、其實比我們現在都年輕的杜振乾主任——還有我們一絲不苟的林老師、陳老師...每一位都歷歷在目。

      這一切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。中間的這些年我們成長就業，各奔前程，對老師疏於問候。老師一直堅守崗位到退休吧？這些年都還快樂麽？曾經回到福建看望家人麽？晚年還不至於太寂寞吧？很多事情已不能追問，因爲這些也逐漸成爲我們自己必須面對的問題了。老師走了，還是為我們留下了人生的功課。我們只能以最虔敬的心情，向老師敬禮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學生  王德威  於美國劍橋 哈佛大學          2010，11，9